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由永动机一般的雷玥茗带领，四人又玩了许多项目——当然文声晚是被迫的。
直到正午12点钟左右，永动机多少感觉到了些饿意，所以又拉着三人走进游乐场内部的一个餐馆。
“你这是要坑害你的亲生父亲吗？”雷大叔苦笑道，“游乐场内部餐厅菜品的价格起码比外面高一半。”
“不行。”雷玥茗使劲摇头。
眼看这对父女又要吵起来，文陌鸢开口说道：“要不我也垫一点？”
“我也是。”文声晚接着说道，“也不能白跟着你们。”
雷大叔摇头，和雷玥茗摇头的动作如出一辙，看上去颇有些喜感：“今天说好了是我们家请客。”
“总计589元，谢谢。”埋单的时候，服务员的笑容格外灿烂。
雷大叔摸向钱包的手一僵。
文声晚清楚地看到他的额头上青筋跳了出来。
“要不……”
“不用。”雷大叔豪气地一挥手，打断了文声晚的话，“我怎么能让小孩子付钱。”
当然，他这样的行为直接导致钱包变轻了许多。
“我说玥茗啊，要不你看陌鸢也累了，要不我们送她和她哥回家吧。”似乎感觉到财政上的紧张，雷大叔开始找理由离开游乐场。
“说什么呢，晚上不是还有游行吗？我们可就是奔着这个活动来的。”雷玥茗果断地拒绝。
“那你为什么上午九点就来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雷大叔语气中有了责备的意思，但文声晚敢打包票他绝对不会对女儿生气的。
“哎呀老爸，我都说了，好不容易才来这里一趟，就别想太多了。”雷玥茗学着雷大叔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雷大叔恐怕想说再这么玩下去钱包就得见底了，不过碍于旁边有文声晚和文陌鸢在，所以就没有把话说完。
“要不这样，雷大叔，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玩了，也当是节省一些钱吧。”文声晚说道。
“这怎么可以？”雷玥茗抢在雷大叔之前开了口，“我们是一起来的，所以行动也要一起啊？”
“我想一个人逛一会儿。”文声晚没有给雷玥茗太多的反驳时间，向雷大叔点头致意后离开。
他听到雷玥茗在对文陌鸢抱怨：“你堂哥怎么这么不合群啊？上午也是，基本上不怎么说话。”
“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管他。”这是文陌鸢的回答。
文声晚撇了撇嘴，直接将这些信息抛之脑后了。
“接下来……”文声晚环顾五颜六色的游乐场，问道，“我们去哪里呢？依依。”
这时文声晚在几米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身穿连衣裙式的长袖水手服，粉色的裙摆刚刚遮住了膝盖以上的肌肤，留着柔顺的齐肩短发，正蹦蹦跳跳地走着。
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穿这么多不热吗？
这是文声晚最初的疑问，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这个女孩是胡音帘。
似乎是察觉到近处文声晚的目光，她微微地偏过了头。
文声晚立马转过身挤进了人群里。
他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与依依独处的时光就这么被人给击碎了。
“你在看什么？”文声晚听到了一个儒雅的中年男性声线。
“没什么。”胡音帘小声回答道。
文声晚从来没有见过胡音帘发出这么软弱的声音。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文声晚喃喃道，用类似于催眠的方法来强迫自己离开。
但他仍就放心不下地回过头。
他看到一个高大穿得西装革履的男人挽着胡音帘的手正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远，而他身边紧跟着一个穿着时尚身材性感的女人。
男人正与女人聊天，没有注意到胡音帘低下的头。
“声晚……你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文声晚攥着依依走开，“别管他们。”
“声晚，音帘是你的目标啊。”
“仅限于学校里。”
文声晚绕着游乐园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于是就苦中作乐地走到了摩天轮里。
“一个人吗？”工作人员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文声晚。
“不，两个人。”
工作人员表情一僵，干笑道：“小伙子你开玩笑呢。”
“两个人。”文声晚重复，眼睛眯了起来，瞳孔里漫无止境的黑色宛若刀锋一般逼迫着工作人员。
“请进。”工作人员被盯得心惊胆战，打开一个摩天轮的舱门，然后对着眼前这个突然阴沉下来的少年微微鞠躬。
“声晚，不开心？”摩天轮淡蓝色的舱室里，依依将手放在了文声晚的膝盖上。
“没有。”文声晚摇头，目光透过窗外俯瞰繁华的城市。
“真美啊。”依依突然赞叹道。
柔软的阳光向来雨露均沾，从高处看更是如此，不管是绵延暧昧的青山，还是灰色低矮的楼房，不管是遥远的城市边界线，还是近处女孩完美的脸，都被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游乐场的喧闹声仿佛离文声晚很远，又仿佛很近，如城市上方隐约的雾霾一样，模糊而又冰冷。还有那一张张笑脸，逐渐在舱室的抬升中消失。
文声晚沉默地看了一眼远处倾斜的太阳。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陷入一个无尽的轮回。
下了摩天轮后，文声晚实在是不知道该了，就随便找到一个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六块钱的柠檬水，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感觉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丝游动的虚幻温度。
依依肯定在抚摸自己吧。文声晚笑了起来。
一想到那只纯净完美的手正轻轻地拂过自己贫贱的发根，按摩自己肮脏的头皮，文声晚就感到无比的真实。
耳旁人们肆无忌惮的交谈声像是一阵飘向远方的烟，根本无足轻重，文声晚更在乎的是，依依为了不打扰自己而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如同倾听的翅膀一般轻薄，将自己所有的苦难都温柔地包裹在其中。
侧耳倾听着这世间最美好的催眠曲，文声晚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文声晚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是母亲的电话。
“喂？”文声晚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声晚啊，你看你去那边一周都没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还不知道你的情况，都快担心死了。”
“你们应该每天都在跟姑姑打电话吧。”文声晚无情地拆穿道。
“呃……我们还是担心啊。”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行了妈，你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挂了啊。”
“别别别，你妈我还想和你说一会儿话呢。”
“嗯。尽量快些吧。”
“你现在在哪里啊？”
文声晚听到这个问题浑身汗毛警觉地立了起来。
这是母亲大人要唠嗑的前兆。
“妈，我现在有些忙，你还是快点说吧。”依依用手揪文声晚的大腿，应该是不满他对母亲撒谎。
“好吧……嗯……那妈妈就要说了……”
“嗯。”
“这个……声晚……我们进了你的房间……”
“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后呢……我们收拾了一下你的东西。”
大概是指的把那一堆杂乱无章的书本都塞进柜子里吧。
“嗯……然后呢……嗯……”
“妈你说吧，我很急的。”文声晚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含糊了？
“好吧。你不要生气。”母亲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叹了口气，急促地说道，“我们看了你的日记，知道了你过去发生的事，还有那个叫做依依的女孩子……”
“嘟。”
文声晚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关机，倒扣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怎么了？声晚？”依依问道。
“没什么。”文声晚将大半杯柠檬水一饮而尽，顿时酸得脸部肌肉抽搐起来。
“声晚，到底怎么了？”依依站起身，睁大了明媚的眼睛。
“我说了没事啊！”文声晚一拍桌子，大吼出声。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人们都表情呆滞地看向了文声晚。
文声晚狰狞地一咬牙，从钱包里拿出六块钱放在桌子上，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着离开了这个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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